古老的泰山承载着极其厚重的历史文化,被视为中国的“国山”,也是被誉为“五岳之首”的文化名山。早在上古时期,诸多帝王便曾举行泰山封禅,以象征天命王权。在泰山及其周围地区形成的东夷文化得到充分发展,使泰山成为中国上古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之一。因而,泰山的历史文化地位尤为重要。
厚重的历史文化承载
上古时期,泰山是人们心目中的“圣山”“神山”,德国学者卫礼贤称泰山是“中国的奥林匹斯山”。《尚书·禹贡》中说“海、岱惟青州”“海、岱及淮惟徐州”,齐、鲁两国大致相当于“九州”中的青州和徐州。“岱”指泰山,海岱地区以泰山为中心,是东夷文化的中心。
从久远的年代开始,中国就有了巡狩望秩的活动,也就有了泰山封禅大典。据说,上古帝王有七十二人曾封禅泰山。《史记·封禅书》引管仲的话:“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,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。”书中还逐一列举了封泰山诸王之名,他们分别是无怀氏、伏羲、神农、炎帝、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尧、舜、禹、汤、周成王,并说这些人“皆受命然后得封禅”。清末,疑古思潮盛行,一些人对类似记载持否定态度。实际上,周成王以前的诸王封禅未必没有其事,《史记》《淮南子》《论衡》等典籍并言上古帝王泰山封禅并非无稽之谈。
古人将山看作天地交通、阴阳汇聚的桥梁,因此也将祭天、祭地相互联系,泰山崇拜与泰山封禅由此形成。“封”专指泰山祭天。泰山高耸挺拔,气势雄伟,《尚书·尧典》所记“四岳”,称泰山为“岱宗”,为众岳之首。古有“六宗”之说,即:“天宗三:日、月、星辰;地宗三:河、海、岱。”泰山为“地宗”之首,舜帝东巡祭祀的第一座大山就是泰山。《春秋公羊传》曰:“触石而出,肤寸而合,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,唯泰山尔。”可见,在上古时期,关于泰山的信仰体系已经建立,泰山的圣山、神山地位也已确立。
孔子与泰山
孔子是春秋时期鲁国人,鲁国背依泰山,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——孔子,便生长在这里。《诗经·鲁颂·宫》中有“泰山岩岩,鲁邦所詹”之语。所谓“鲁邦所詹”,意思是鲁国的重要地理特征就是凭依泰山之势。“泰山之阳则鲁,其阴则齐”,鲁国与齐国分处泰山南北,共同镇抚东方。西周初年,周公主政,封邦建国自然有政治与战略上的考量。据说,鲁国在泰山之南建都,即“作邑乎山之阳”,城邑的位置就是由周公亲自选定的。这片神圣的土地养育了孔子,也使孔子具有如泰山一般的圣者气象,后世学者往往将孔子与泰山联系起来,把孔子与泰山作比。泰山有孔子登临处,还有孔子庙,孔子与泰山可以说是一体的。
古人十分重视祭祀,“以祀礼教敬”。祭祀有大祀、中祀、小祀之分,祭祀的主体也有严格规定,只有天子和诸侯才有祭祀名山大川的资格。鲁国季氏违礼旅祭泰山,孔子就对其进行了批评。孔子一生以“斯文在兹”自任,有自觉传承文化的使命担当。临终前七日的早晨,他一大早起来,或许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,于是背着手,拖着手杖,悠闲漫步,排遣而歌:“泰山其颓乎!梁木其坏乎!哲人其萎乎!”孔子一生怀抱求道的理想,希望世人遵道而行,循礼而动。为此,他到处奔走,虽然“干七十余君,莫能用”,但他为了心中的政治理想奋斗了一生,所以自比于泰山、梁木、哲人。
孔子的弟子们可以称得上最了解孔子的人,他们对孔子推崇备至。颜回称孔子之学“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”,子贡评价孔子说“仲尼不可毁也。他人之贤者,丘陵也,犹可踰也。仲尼,日月也,无得而踰焉”。齐景公向子贡打听孔子,以为子贡的夸赞过了头。子贡说:“臣赐何敢甚言,尚虑不及耳,臣誉仲尼,譬犹两手捧土而附泰山,其无益亦明矣。使臣不誉仲尼,譬犹两手杷泰山,无损亦明矣。”他把孔子比作泰山,说自己的赞誉不过是给泰山添了一捧土,不会使得泰山更加高大;自己不夸赞孔子,也不会损害他的名誉,就像用两只手刨去泰山上的土石,不会有损于泰山之高。
泰山平顶峰北侧碑石“雄峙天东”“孔子小天下处”
在人们心中,泰山具有特别的地位,后人也以泰山比喻孔子。或者说,在后人眼里,孔子就是崇高的泰山。孟子称孔子“出乎其类,拔乎其萃”,以“泰山之于丘垤”类比,认为孔子境界之高、学问之大,无人能及。对于孔子的深刻与崇高,孟子有一句话总结得非常到位,即“孔子登东山而小鲁,登泰山而小天下”。历代很多人以泰山喻孔子,如明代严云霄《咏孔子庙》概括说:“孔子,圣中之泰山;泰山,岳中之孔子。”这样的比喻十分精当!
孔子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,孔子儒家的天下情怀、人类视野又与泰山气象连接在一起,更加充分显示了中国的文化精神。
中国文化精神的象征
孟子称孔子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,不仅隐喻了孔子如泰山般稳重与博厚,还表达了中国思维与追求的天下观念、人类情怀,隐含着解锁孔子儒学与中国文化的密码。泰山为天下共瞻,孔子为天下共仰,中国文化也像泰山那样卓立于世界。孟子“私淑”孔子,推尊孔子,传承发扬孔子思想。司马迁曾称孟子“述仲尼之意”,这应该是孟子对孔子思想维度的最佳表达。
人们尊崇孔子,不仅是因为孔子有泰山一样的地位,更是因为孔子有泰山一样的情怀,有仁厚广博的思想。其登上东山,鲁国尽收眼底;登上泰山,天地一览无余。从广度上看,孔子立足于鲁国看天下,“齐一变至于鲁,鲁一变至于道”,孔子通过观察不同的邦国来思考天下,就像泰山所承载的历史那样,孔子也有其对社会历史发展观察的纵深视野。从深度上看,三代之礼递相损益,孔子看到在形式嬗变的背后,显现了人类所必需的本质性追寻。
泰山连接天地,泰山之高启示人们不断攀登,追求卓越,从而提升格局。孔子带领弟子“北游于农山”,因为“于斯致思,无所不至”,可以真正打开思维。当西方人开始对“万物皆数”“万物皆理”及其规律进行思考时,中国社会早已经开始了循礼而动、遵道而行。在思考物理之前,中国人先着重思考人礼,思考人之所以为人的大道理。这个“礼”就是理,它密合于天地人心。中国思维把人置于广大的宇宙中,置于天地之间。
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。作为大智大仁之人,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华圣哲对山水情有独钟。孔子“登东山”“登泰山”,都显示了他的仁德与博大情怀。“登泰山”,是孔子之所乐。“仁者乐山”不仅在于其山体高大,雄伟壮丽,为万民瞻仰,更重要的是其内涵丰富,包容万有,厚德载物,高尚无私。它出产万物,飞禽走兽繁衍其间,为世间提供丰富的生活资源。山之天造地设,似乎出自仁者心思之神构。它不仅是自然之山,也具有审美意义。自然之山的高大与仁者的高尚情怀彼此辉映感通。仁者德性如山,高耸雄伟,大气稳重,渊博宽厚,激浊扬清。在审美意义上,山之气势与仁者之深情互动,相互观照,仁者仰望而生浩然之气,激励仁者为人处事的更高标准,立于天地之间。
孔子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,岱岳巍巍,拔地通天,铸就厚重的历史根基,通三才,贯古今。登上泰山,天地一览无余。站得高,思维就会远阔;思维远阔,就会将“天下”装在心中。孔子登泰山后,思考更超拔、更广远、更深沉,而“无所不至”。有了超然物外的心境,有了视角的高维转换,其对社会人生的领悟也就更深入、更深刻。泰山厚重坚韧,含精藏云,生机盎然而启迪世人。在海岱之域,人们播种五谷与桑麻,收获梦想与喜悦。在这里,人们生息繁衍,艰苦奋斗,百折不挠,铸就了顽强与拼搏,诠释了大度与坦荡。
孔子登岱岳而观天下,孟子不仅看到了孔子的文化气象,更看到了儒家文化中蕴含的仁爱气质与精神。从尧、舜、禹、汤至周文王、周武王、周公,再到孔子、孟子,中华文明“致广大而尽精微,极高明而道中庸”。中国儒学的气质禀赋、精神气象、价值追求,夯实了中华文明价值体系的基础。以儒学为代表,中国文化强调荣誉与责任,注重提升气质和素养,这是中国国家观念的基础,也是中华文明存在的基础,突出体现在“天下为公”的大同社会理想中。从孔夫子到孙中山,再到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,这样的追求一以贯之。对一个国家和民族来说,这样的人越多,社会就更和谐安康,就更能历经风雨而稳如泰山。
(来源:中华瑰宝杂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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